一片叶子成就一个产业的故事

从赏红叶到雕红叶，巫山一本红叶经坚持“念”了15年

记者 陈波

3月24日，巫山县双龙镇安静村村民在红叶上雕刻生肖图案。首席记者 龙帆 摄/视觉重庆

　　小小一片红叶，在画家的画纸上是素材，在诗人的笔墨下是意境……但在巫山县，这片红叶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产业，更是一方百姓挣脱贫困奔向富足的可触愿景。

　　这片红叶经过巧手雕琢，就成了凝练文化和历史的红叶雕，实现了把生态变现为产业、把产业蕴藏于生态。巫山红叶不仅由此打造了一项鲜红耀眼的产业，更重塑了一座千年古城的风姿。

　　一片红树叶 变成脱贫增收的好生意

　　3月24日，巫山县双龙镇安静村，春日暖阳盛，油菜花正艳。

　　在一栋挂着巫山县鸿森雕刻有限公司牌子的民房内，几个妇女在一张长桌前埋着头，一手拿刻刀、一手拿树叶，凝神静气地雕刻着什么。

　　“这叫叶雕，在树叶上雕画。”面对重庆日报记者的疑问，36岁的村民谢天玉话语简短，自始至终头未抬、手未停。

　　一旁的安静村第一书记王涛忍不住打趣：“她们时间金贵，分分钟都是钱啊。”

　　王涛所言不虚。

　　安静村2240口人，2020年人均收入10500元。

　　不要误解这是一个富裕村的故事，至2019年底，安静村最后7户15人才脱贫。

　　安静村地处巫山县小三峡风景区核心区域。从屈原到李白，从刘禹锡到苏轼，中国数千年历史上，无数文人雅士到访过巫山，留下海量传世名作，引来无数旅人流连忘返。

　　但数十年来，安静村流传着一句苦涩的顺口溜——山下看着美，山上活着难。

　　有多难？

　　双龙镇，曾经是重庆18个深度贫困乡镇之一；安静村，曾经是双龙镇十个贫困村之一。

　　最贫困的时期，安静村全村720户，建档立卡贫困户123户，占比17%；全村户籍人口2240人，贫困人口434人，占比19%。

　　“那时候的安静村，真的很‘安静’。”今年60岁的村委会副主任杨天火回忆，全村差不多每5人就有1个贫困人口，乡亲们吃的就是自家地里“三大坨”红苕、土豆、玉米。青壮年集体外出务工，安静村越来越“安静”。

　　安静村的命运转折，源自重庆市脱贫攻坚行动，也来自于一片小小的红叶。

　　“全村2240人，严格说没有一个村民不与叶雕产业相关。”王涛细数叶雕所需种植、管护、采摘、选叶、清洗、晾晒、描画、压平、雕刻等数十道工序称，叶雕正演化成一个规模不小的产业链，未来将惠及全村几乎所有村民。

　　“一片红叶，成为一个贫困村人人走向万元户的起点。”王涛说。

　　一个培训班 带动红叶叶雕产业横空出世

　　想用一片叶子改变一个村，这种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的作法，可以想象在刚起步时曾遭受多大的阻力。

　　2017年，对口帮扶安静村的重庆市文联，组织重庆市文艺志愿者协会、重庆市民间文艺家协会、重庆市创意设计家协会的文艺家和西南大学植物学家赴安静村，对红叶雕进行深度挖掘调研。那时，村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，脾气火爆的老村支书赵长保更直言道：“我们安静村穷得只能薅树叶子吃了吗？”

　　面对村民们的疑惑，王涛也不恼，请叶雕艺术家现场雕刻，向大家展现叶雕的魅力。2018年11月8日，安静村历史上第一片叶雕作品，在堰兴剪纸传承人、民间工艺大师黄继琳手下完成。

　　那是一片农人牵着耕牛耕地的叶雕作品，朴实却惟妙惟肖。

　　一片安静之中，这片叶雕作品在村民们手中静静传看。村民们的眼神，也从漠然到惊讶、再到跃跃欲试。安静许久，终于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：“老师，我们没得啥子文化，也不会雕啊刻啊，啷个整？”

　　“包教包会！”王涛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。作为市文联下属市摄影家协会秘书长，王涛早已筹谋好一切。

　　安静村历史上第一个叶雕工艺培训班，就这样在当天开始免费现场教学了。

　　摘一片合格红叶3至5分钱、雕刻一片合格叶雕3至5元钱……一夜间，红叶雕仿佛搅动了安静村安静了千百年的空气。

　　谢天玉在电话里得知村里发生的这一切后，立即从深圳一家电子厂辞工回乡，平生第一次拿起雕刻刀。

　　“老公和两个儿子天天见，工资也不比深圳低多少，我为啥不回来？”谢天玉快言快语。

　　叶雕在中国的历史极其久远，西周时期“剪桐封帝”的典故就展现了叶雕文化，但真正将叶雕打造成一项现代产业并不容易。

　　通过市文联联系，安静村请来了全国各地的艺术家、专家、学者，学科范围遍及植物学、美学、民俗学、标本学等。在经历无数次试验失败后，安静村的叶雕作品终于具备了长久观赏和保存的价值。

　　2019年11月，安静村村民赵本坤牵头筹建巫山县鸿森雕刻有限公司（红叶雕工作室），村民入股占60%，公司入股占30%，村委会提供工作场所和部分设施占股10%，一项红叶叶雕产业终于横空出世。

　　短短一年后，安静村哪怕是一位老年人，生产季仅靠红叶采摘，一天收入即可达200元左右。

　　至此，一个此前不敢想象的红叶叶雕产业，在安静村全面形成。

　　现在，一片精美的叶雕，因工艺不同，卖价从十几元到几十元不等。

　　2019年底，安静村最后7户15人脱贫，贫困发生率降为零。

　　一本红叶经 巫山坚持“念”了15年

　　安静村红叶叶雕产业因红叶而诞生、发展、壮大，虽然是近几年的事，粗看如天降机遇，但实际上，由这片小小红叶引发的相关产业，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出现了。

　　千百年来，红叶对巫山都有特殊意义。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，统计显示有200余种植物的树叶在秋天会变成红色。然而，这些红叶除了让文人墨客咏叹一番外，剩余的作用就是供当地百姓引火烧柴。

　　巫山红叶真正意义上的崛起，始于2007年。那一年的11月28日，首届三峡红叶节暨第八届神女旅游文化节在巫山县开幕。

　　开幕当天，巫山县接待游客1万人，比当年的“十一”黄金周还火爆。也是那一天晚上，巫山县城宾馆饭店里的5000多张床位爆满，部分游客只能在游船上过夜，甚至周边农家乐床位也被一抢而空。

　　不仅引来了游客，首届红叶节还引资16.5亿元。

　　尝到甜头的巫山县，随后在这片小小的红叶上，开始了一场持续至今的红叶产业打造。

　　人工繁育、飞播造林，来自巫山县林业局的数据显示，十几年来，巫山县以每年4万亩左右的速度种植红叶植物，截至2018年已超过120万亩。

　　这本红叶经，巫山县坚持“念”了15年——从2007年起，巫山县每年举办红叶节。到2019年，巫山县在红叶节期间接待游客逼近百万大关，达到98.5万人次，同比增长36.8%，创造综合经济收入8.97亿元，同比增长30.2%。

　　2020年11月20日，第十四届巫山国际红叶节开幕。为使红叶观赏更立体，巫山县修步道、建索道。在南北环线贯通后，游客既可以水上游三峡，又可以空中俯瞰三峡，形成水陆空游三峡、360度环线赏红叶的旅游新业态。

　　2019年3月8日，位于建平乡柳坪村的红叶博览园正式开工。这个总规模3000亩、仅基础设施投资就达1.9亿元的项目，是巫山县2019年第一季度重点项目。该项目采用了一套很特殊的投资运营方式：由巫山县旅发集团、巫山县绿源公司、柳坪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户4方合资投入，共同建设经营红叶博览园。看到红叶产业的巨大前景，农户们争相入股。

　　这一片小小的红叶，正在给巫山带来巨大的产业动能。

　　记者手记>>>

　　巫山红叶已成三峡新名片

　　安静村的红叶叶雕产业，从无到有、从弱到兴，离不开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对生态的反思。

　　当记者提出想拍一张村民用柴火灶烧饭的画面时，安静村第一书记王涛想了很久，才想起现在还有哪一家村民在烧柴做饭。

　　如今的安静村，家家户户做饭基本都是燃气灶。这对周边林木密集的村民而言，要抵御漫山遍野“免费柴禾”的诱惑并不容易。但如今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，早已扎根村民心中。

　　巫山县从2007年开始大张旗鼓“念”这本红叶经。15年来，县委、县政府一届接着一届干，一张蓝图绘到底，红叶经的焦点从未偏移，终于让这片小小的红树叶，形成了一项涵盖旅游、文化、工艺品等众多领域的崭新产业。现在，巫山红叶已从长江两岸、小三峡流域逐渐延伸到偏远乡村，勤劳朴实的村民们围绕红叶做实事，精心打造出红叶坡、红叶沟、红叶坪、红叶崖、红叶湖、红叶村……巫山红叶已成三峡新名片，不仅扮靓山野，也带来可观收益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这里又一次得到有力佐证。